【胡靖】观音桥 下
去了重庆，住了观音桥，吃了红糖的凉虾和胡记蹄花，只是没有见到那么美好的相爱的两个人。
不过没关系呀，下次再来重庆，再去南山，再吃有酸笋的豆花。
而这两个人，一直在我心里呀。
胡八一×萧景琰 现代AU 坐标重庆
Warnings：性爱描写
谭胡友谊来自 我们仨
［ 南山 ］
萧景琰总跟胡八一说我要在重庆养老，真真假假，胡八一一笑也就过去了。他在胡蹄花里嚼着最后一颗芸豆说重庆太好吃了，在人民公园扶着胡八一肩膀一路往下走，说这儿像个陀螺，胡八一说那咱家就住在地心。地心哪儿来那么多鸽子，萧景琰蹲下来捏住路边摇摇晃晃的大白鹅，说鹅肠其实比鸭肠好吃。
他们抱着鹅坐在保定门的洞里，看从对面半岛延伸到身边的挖掘机，几个捡破烂的比挖掘机勤快，翻出块瓦也揣着。胡八一揪一朵小黄花喂鹅，还遭它嫌弃地一瞥。张了张嘴想跟萧景琰说什么，就看江对面断墙残垣里轰隆隆炸出个洞来。
打仗了？
和平着呢，旧城改造，咱们家那一片也给划进去了，听说还是重点。
那也要炸？
哪儿那么倒霉，刚从五里店给你添的灯再拆一遍得要我老命。
边儿上捡破烂的跟胡八一不知道说了什么，萧景琰没听懂，就看俩人叽里咕噜的，最后那人从编织袋里掏出个鱼竿给了胡八一。
你们俩说啥了？
没啥，问我这鹅卖不卖，我说五百。
把大白鹅嘴撬开硬给花塞里面，踩着青苔灰瓦看雾里的千厮门，然后甩着脖子给它扔江里了。
五百你就这么扔了？
其实鹅肠比鸭肠好吃。胡八一架着鱼竿到江边钓上来个网，拿网捞了半兜子活蹦乱跳的鳝鱼上西三水产市场卖了，攥着一股江味儿的钞票跟萧景琰说走咱吃火锅去。
萧景琰后来也不知道捡破烂儿的跟胡八一说了什么，也不知道那只鹅到底游去哪儿了。
火锅不天天吃吗，这次不一样。跨了江往荒凉处走，等萧景琰的腰跟落日都直不起来了俩人才叫了个盘山出租。重庆的司机都有一颗漂移心，胡八一也不例外，他第一次给萧景琰从他们家送回学校，萧景琰下车差点吐了，说我他妈再也不坐了，得先考个飞船驾驶证才能上你这破电驴。后来还是吐了，因为萧景琰不死心的说反正我也让你丫甩的没心思搓罐子了，有电吗，回家。
就面色苍白地飞过苍白路，胡八一说你知道吗重庆第一批得摩托车驾照的都死光了，萧景琰一开口灌了风，忙捶胡八一让他停，下车一边吐一边气息奄奄地瞪他。
哪儿不都这样！
让胡八一甩多了，慢慢也练出个飞行员的体格来，萧景琰说我现在就是骑个地对空导弹都不晕，胡八一就拍拍他屁股说这么会夸人，导弹还差点儿，我最多也就是个小火箭。
所以停车俩人吸了会儿雾就没事儿了，胡八一指着不远处一座红灿灿的山，说那一片都归你了。
到山脚抬头看，嗬！够气派，一座山上都是火锅？
一家火锅就是一座山。
抓着萧景琰颈子笑眯眯地让他抬头，石头叠的台阶举着烟火气，大红灯笼蜿蜒成鼓动的岩浆，山尖尖顶着月亮，黄葛飒飒的叶子都沾了牛油味儿。
山上吃火锅不爬到顶不是白来？路陡，俩人走一会儿就得歇歇，胡八一钳着萧景琰腰说我背你，背就背，助跑五米跳到胡八一背上直接给他压趴下了，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山顶就笑，说你这把老骨头比我还脆。
说谁老？掂着萧景琰屁股给人背起来，说后门乘客抓紧火车要提速喽。萧景琰把下巴埋胡八一头发里望着月亮，好像三步两步就能抓手里似的。
到了地儿胡八一瘫椅子上喘气，说你真他妈瘦，骨头硌得我胯都疼，以后我烙饼喝凉水也得让你吃肉。说着爬起来从肥牛到手切都点一遍，萧景琰说嘛呢你，压趴下一次还不长记性？就给肉划了奔着那树叶子点。萧景琰每次点素的胡八一就说你属水牛的？净吃些树叶子。换成肉了自己也不吃，牛羊鸡鱼都进了萧景琰碗里了。
树叶子沾油，吃得萧景琰又红了耳朵，桌子那么大胡八一非挨着他坐，揪他耳朵说让你要大辣，其实自己还不如他呢，涮了三碗香油了。俩人都有角，非给对方掀翻了似的抬杠，又没谁真能顶怕了谁。
胡八一看萧景琰对着鹅肠不知想什么，就问他你能数清山上有多少棵树吗。
那谁能看得清。
没人看得清。
衣服上的蛋白质给树皮补补，胡八一颤着腿瞧那灯笼，把萧景琰汗津津的脸捏过来。
这么辣的小情人儿，打着灯笼都难找。
互相给对方当拐棍儿，踩着小路下山，萧景琰抱着灯笼说回头挂咱家门口去，省得跟耗子洞似的找不着窝，胡八一就笑，笑得眼里一汪水都泛着红。
真当咱家是红灯区啦！
［ 交通茶馆 ］
店里没事儿的时候胡八一就在学校门口茶馆里打麻将，萧景琰那天就问你守着这么个老店还得靠聚众赌博赚零花，胡八一气沉丹田地搓牌，说我爷爷的，传到我这儿物价就开始涨，想买点好蹄子比自己逮都难。
没看出来还是一蹄三代。
哪天真干不下去了给你丫那小蹄子炖了补空。
胡八一哪舍得。这茶馆没个名儿，都叫店主活菩萨，前两年差点儿开不下去了茶钱才涨五毛。也是个画家，画出来一堆油腻腻脏兮兮的牌友，有的上年纪打牌跟下棋似的也没人催，唱段红歌一屋子人起来鼓掌。胡八一一开始进来讨口水喝，看茶馆里水缸拿鹅卵石镇着，就坐下打了一下午的麻将。
萧景琰一开始进门就被满屋子旱烟熏得直上头，第三次就习惯了，坐长凳上给胡八一看牌，笑，说你姓胡有用吗，还他妈是一点炮的命。胡八一捏他手说你给我抓我还就不信了，到手一看。
我的幺儿，你真是我财神。
不打的时候跟馆里老知青聊天，北大荒去过吗，离重庆得七十来小时火车，返乡那时候就想着跑得越远越好，真不是人呆的地儿。现在好喽，改革开放了，咱申奥也成功了，等看完奥运就没遗憾了，能到下边好好陪我们老战友去。萧景琰喝口茶问上山下乡还能死人？胡八一就捂他嘴说别别别问要不这老爷子又得念叨一下午。
灯暗，老人家看不清牌，不知道哪儿来的光让屋里一下出了太阳，胡八一摸着萧景琰脑袋，说抬头，就看木头搭的棚子顶上有道缝。
这下雨不都淹了？
进不来，希望在外头呢。
真酸。
等阳光从脸上爬走，萧景琰眯着眼朝那缝里看，花花绿绿的喷漆，跟整条街没两样，却越看越眼熟。
让他琢磨了三年的，307门口的方头大铲。
喝了一年，终于熬到那老知青的奥运了，胡八一打牌都不敢胡大的怕给人气猝死了，萧景琰也攒了一厚摞茶馆众生相。有天街边茶馆都没见着胡八一，跑胡蹄花找，就看胡八一叼着烟晃晃悠悠从里边出来了。
才想起来，怎么好些日子没看你回去照顾胡蹄花生意了。
胡八一蹲下看沾了厚厚油烟的招牌，抬起头说盘给别人了，我一哥儿们。萧景琰愣了一秒说那不是你爷爷留你的店吗你打麻将输多少这么缺钱啊，胡八一就说我买了个房。
啥？
我买了个房。
萧景琰把烟一把抢过来说别抽了，你让人骗了多少。
爷们儿就那么穷？
从门口捞了一碗凉虾一口气喝了，呸呸吐了半天。
这他妈怎么还有胡椒面！
给你清清肺。
真他妈呛人。
给萧景琰拽店里，大大咧咧坐他腿上，俩人都差点没滚凳子底下去。
哎我……你压我……那……
给胡八一推开缓了好一会儿，才老大不乐意的拍拍腿，用自己树杈似的骨头接着他。嘛呀献身似的，胡八一笑着给小白杨拽个桌子靠着，说你别嫌远，本来想在江北买来着，一算大小都跟这儿差不多，你不是说咱家离江太近都快到地心了吗，就买了个山上的。
南山，离他俩顺走人一串灯笼的火锅店就十分钟。胡八一在茶馆把天南海北的经济局势都听进耳朵了，地震之后整个川渝的房价都往下掉，原来买毛坯还差点钱的，精装都得抹个零头。胡八一就想起从小冤大头到大的谭宗明，把店半推半送地给了他，又打了一不知道哪辈子能还的白条。
萧景琰空落落地撸胡八一头发，说胡蹄花没了，我再也没法吃人手软了。
那是猪手。
那也叫胡蹄花。
胡蹄花在呢，我那朋友说说换牌子还得花钱就留着吧，要么川美这帮姑娘灵魂寄托都没了。
［ 缪丝 ］
等冬天过去胡八一摊上保温桶里换上凉虾了，萧景琰也开始搞毕设，天天愁眉苦脸说我设个什么啊不能再拿你凑数了，胡八一就放下手里的扳手，说你不知道我还真挺抢手的，老有人闻着味儿去店里给我反馈呢。
那天市长视察街道管治胡八一没出摊，正好接着谭宗明电话说回店里聚聚，他心里想丫还能记着自己有个店，还以为天天卖电饭锅电磁炉早给盘出去了呢。眼睛不用看路自己就能走回去，摆设都没变，客人倒是比以前多不少。看谭宗明在门口撸袖子扇风。
重庆真他妈热！
老板您学坏了，会说脏话了。
去你大爷的，见你就想日你妈卖批。
两句脏话说得磕磕绊绊，胡八一上去一把搂着谭宗明脖子，问你好吗。
好的不得了。
那你怎么老那么快，瞧你脸上那褶儿，你还是我们仨里最小的呢。
出门忘拿电熨斗熨了。
插科打诨了半天，俩人闹一身汗坐门口，扎着马尾的姑娘跟穿校服的学生鱼贯而入。
你是不买了一条街的托儿，打我进来店里就没凳子给我坐。
我就是花点钱宣传下百年老字号，顺便贴了张你照片。
这他妈哪天我给通缉了都没地儿藏。
谭宗明擦擦眼睛上汗，看胡八一从耳朵后边摸出一根烟，鬓角里头剃了，比走的时候他周华健似的鸡窝头清爽不少，一皱眉额头三条小河连着一个川。可就感觉不会老似的，他要是说兄弟我让人欺负了，胡八一还能撸起袖子就跟人拼命。
但也有什么地儿不一样了，谭宗明说不上来，就觉得原来胡八一像把开刃的斧子，站在他身后，背影是钝的，平时劈柴砍树，可急了不让你掉脑袋也得缺胳膊少腿儿。现在像菜刀，你知道他是凶器，但习惯了拿他切菜剁骨头，你说锋利没了吗，比斧子还快，可握在手里就只有安心，不小心切了手也没法怪他，绑个创可贴，还得靠他做你那盘菜。
谭宗明刚到重庆时候店长告诉他，说之前来俩姑娘找咱们形象大使来着，他想起这事儿就去抢胡八一烟，说你能不能没事儿回来一次，给我们当当迎宾啊。
你他妈要抽抽自己的，别跟我抢。
也不跟他抢，没人抢的过他。谭宗明好像一下卸了身上那堆烂摊子，只要看见胡八一还在这个天比江小的地界儿当他的地头蛇，满嘴“你丫心都让老美掏去了”，就觉得自己爬多高，都有人在底下接着。
前些日子来俩姑娘，一进门就找你，问你们老板在吗个儿挺高，烟瘾特大那个，我说他走了，店转手了，俩人就特遗憾的样子。我看人姑娘长得好看就问一句有事儿吗，她们说——哎你别说长得还挺好看的，你他妈踢我干嘛我这就说正事儿呢，问我能帮带句话吗，就说她们看见师哥那副画了，好像说有个姑娘叫什么……缪丝，说师哥肯定特别爱这缪丝，让你告诉缪丝千万别撒手。
是吗。哎不对你哪有时间回来。
缪丝到底谁啊，你什么时候认识一洋妞了。
是你爷爷。
胡八一你再这样我明儿就给店改名儿。
这俩姑娘再来你转告她们，说缪丝知道了，缪丝也特爱他们家阿波罗。
这都谁跟谁啊！
［ 杨家坪 ］
然后胡八一就支起了他的豆花摊，一开始萧景琰说你回来给我当裸模甭在外边风吹日晒的，后来看胡八一一本正经坑外地人也觉得乐呵。骑着三轮慢悠悠地上坡，萧景琰捏着他脖子喊加速，下坡不用蹬萧景琰就把他搂住了。也终于等到了奥运，那天胡八一刚蹬过乱吼一条街那片卡拉OK，蓝色空间高8姐妹花，最后在沙拉拉门口停下了。
那首歌好像大街小巷都在放，没调儿，五音不全的也能唱。俩人跟着和声举起三轮上的喇叭，说唱记不住词儿一到副歌都抢麦，最后歌厅里都出来赶人，胡八一就笑着拿喇叭喊凉虾要吗。
等骑回家一抬头，天是粉色的，一派罗曼蒂克，像棉花糖下了班手拉手去蒸桑拿似的。萧景琰说我从没见过这个色的天，拍张照吧，手机还没电了。胡八一就把他刘海儿撩开亲他脑门，亲他眼里年轻的自己，说要下雨了，重庆全是雨，你以后看着都嫌烦。萧景琰把车锁棚里，嘴里哼着刚才那两句歌词，歌里说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就觉得像他俩，又不像。
他们总在穿山越岭，但尽头从没孤独过。
［ 观音桥 ］
萧景琰在黄桷坪最后那半年忙得人间蒸发了一样，每次拽着胡八一嗓子哑哑地求欢，最后都成了半场春梦。胡八一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本书，水晶球似的，手放上去问个问题翻开一页还都能对上。萧景琰画着毕设的图就得放手边，哪笔该不该画都得问问。等出来个雏形了，就把胡八一眼睛捂上，去去去没画你。胡八一垂头丧气地说幺儿长大了，不拜缪斯了，萧景琰就闭眼翻开书给胡八一看。
「差不多得了。」
真他妈邪乎！
毕业展布展当晚校领导和院领导挨个来视察，要清场，萧景琰他们站在外边，每个人都一副堕入暴毙又诈尸再还魂又暴毙的无限轮回的脸。旁边同学拍拍他，说你画油画？什么题目啊。
咱毕设要什么题目，无题。
哈哈哈哈哈看见那傻逼没，搞实验艺术，把他宿舍床拆了洒两袋子猪血，叫「困惑的浪漫」。
等胡八一看到那组画，501的「缪斯」已经换成「家园」了。他想起萧景琰的手，汗津津地握着他的，像能钻破水泥地的小树杈，摸牌不是清一色也有七小对，但他再也不想让他摸了。
画是十个水滴，全是重庆，大头朝下的重庆，天终于不再比江还窄，他们一眼望不到头的十八梯，坎坎折折的月台坝，都像冬眠的蚯蚓，闭着眼睛钻进树根里。
虽然没有观音也没有桥，胡八一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们家。江水在天上，天是粉色的，雨向上游，游过六层倒长的树，一直游进地心里的红灯笼。
［ 未来 ］
那本答案之书被他们翻的快烂了，萧景琰二十二，胡八一二十六，年轻总有一肚子问题，有时候晚上吃啥都得先问问真理之神。可总有一些问题只能让彼此来回答，也有一些真理根本不用问。
你爱我吗。
我爱你吗。
说废话累吗。
那只鹅去哪儿了？
问的最多的就是未来，萧景琰毕业那年对照着每一页把他的未来想了一遍，然后撕下「差不多得了」这页跟胡八一鸡飞狗跳地搬家去了。胡八一在朝天门家具市场扛着床头柜问萧景琰南山成吗，离车站八百里远呢，萧景琰就扒开琳琅的吊灯，说你不还有个电驴吗。书也不知道丢了哪儿，胡八一说没事儿咱再买一本，萧景琰就说不用，我看着咱家七彩琉璃瓦就饱了。
那未来呢。
萧景琰那天刚把那幅「缪丝」拿回家，挺大一画框，进门都费劲，就学画里胡八一的姿势，往床垫子上一躺，说未来是什么啊，老子现在就活在未来里呢。然后胡八一就给他一把抱起来，在他们八坪的老地下室里转圈，撂倒一排泥罐子。胡八一劲儿特别大，但脸上笑着，像一阵春风把他托起来了。萧景琰腰上肉被掐着一块儿，腿蹬的还像头小山羊，也笑着，眼泪却亮闪闪的悬在眼眶。
胡八一说未来是哪个孙子，我他妈不认识，但我知道，你比未来好看一万倍。
献给重庆
献给每一个曾经迷茫 正在迷茫 或者即将迷茫的你
未来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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